冷酷的心(第一部分)(2)

豪夫童话 时间:2018-08-26 手机网站


“哦,原来是‘见你’,”挨打的可怜人彼得一边说,一边吃力地站起身来。“用‘见你’和‘挺立’押韵。现在,小玻璃人,让我们再谈谈吧。”他走回小屋,拿起他的帽子和长手杖,告别了这家人,返身朝枞树丘走去。他一边慢慢地走着,一边默默地想着,因为他必须想出最后一句诗来。当他走进枞树丘的地盘时,枞树越发高大茂密,最后他竟想到了一句诗,高兴得不禁跳了起来。就在这时,有个穿着筏子手服装的巨人,手里拿着一根像桅杆那么长的篙子,从枞树后面走了出来。彼得·蒙克看见他慢慢朝自己走来时,吓得双腿发软,几乎瘫倒在地,因为他想到,这个巨人一定是荷兰人米歇尔,除了他不会是别人。这个可怕的人,一声不吭,彼得心里着实害怕,只是偶尔偷偷地瞥他一眼。他比彼得见过的最高的人还要高出一头,他的面孔虽然已不年轻,但还不算老,只是布满了皱纹。他穿着一件麻布短上衣,一双大靴子套在皮裤上面,这些彼得从传说中早已听说过了。

“彼得·蒙克,你在枞树丘上干什么?”这个森林之王终于用深沉而凶狠的声音问道。

“早安,老乡。”彼得回答说。他本想装出镇静的样子,但还是禁不住瑟瑟颤抖起来。“我想穿过枞树丘回家去。”

“彼得·蒙克,”森林之王说,同时用咄咄逼人的目光扫了他一眼,“你回家的路不经过这座林子。”

“嗯,是不经过这儿,”彼得说,“可是今天天气暖和,我想,走这儿一定会凉快些。”

“不许撒谎,烧炭的彼得!”荷兰人米歇尔用雷鸣般的声音吼道,“不然我就一篙子把你打倒在地。难道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向那个小玻璃人祈求吗?”他又口气温和地说起来。“去吧,去吧,这完全是一种愚蠢的行为,幸好你并不知道那咒语;那个矮家伙是个吝啬鬼,他给人的钱不会多,谁从他那儿收下了钱,谁就一辈子不会快乐。——彼得,你简直是个可怜的傻瓜,我真为你感到难过。一个活泼漂亮的小伙子,在世上本可以干番事业的,却命该去烧炭!人家能挥金如土,你却连一文钱也不敢花,这种生活真是可怜。”

“是啊,你说得很对;这种生活真是可怜。”

“唔,不要紧,”可怕的米歇尔继续说下去,“我曾经帮助过许多人渡过难关,你并不是第一个。说吧,第一次你到底需要几百个银币?”

他说这话时,抖动着他那巨大的钱袋,里面的钱币丁当作响,就像昨夜梦境中一般。彼得听了这些话,他的心不安而痛苦地跳个不停,身上一阵冷,一阵热。他觉得荷兰人米歇尔不像是出于怜悯才送钱给他的,而像是另有企图的。突然他想起昨晚那个老人所讲的关于财主们的话来,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惧,不禁大声说道:“多谢了,先生!但我不想和您打交道,您的大名我早已听说了。”说完,他就拼命跑起来。但是这个森林之王迈着大步追了上来,用沉闷的声音喃喃地威胁他说:“你会后悔的,彼得,你还会来这儿找我的;从你的脸色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来,从你的眼神中也可以看出来,你是瞒不过我的眼睛的。——你不要跑得那么快,再听我说一句合情合理的话吧,前面已到了我的边界了。”彼得听到了这话,又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沟,为了赶快逃出这条边界,他跑得更快了。于是米歇尔不得不加快步伐追赶他,嘴里在骂骂咧咧,说着威吓他的话。这个年轻人绝望地跳过沟去,因为他看见那个森林的精灵已举起篙子朝他打来。幸好他已跳到沟的那一边,篙子在空中好像打在一堵看不见的墙上,碰得粉碎,一块长碎片落到彼得的身边。

他扬扬得意地捡起这块碎片,打算把它朝粗野的荷兰人米歇尔掷去。可是,一瞬间,他感到木片在他手中活动起来,定睛一看,他吓了一大跳,原来手里拿着的是一条大蛇,它吐出流涎的舌头,张开闪光的眼睛,竖起了身子。他急忙放开手,但是那蛇已紧紧地缠在他的胳膊上,扭动着头,渐渐靠近他的脸。就在这时,突然一只大山鸡从空中嗖的一声飞下来,用嘴咬住蛇头,带着它腾空飞去。荷兰人米歇尔在沟那边看到蛇被一只更厉害的大山鸡叼走时,气得大吼起来。

彼得精疲力竭地继续赶路,浑身瑟瑟发抖。路面变得又险又陡,四周更加荒凉,不久他来到了那棵巨大的枞树前面。他像昨天那样,向看不见的小玻璃人儿鞠了一躬,然后开口念道:

藏宝人在绿色枞树林里,
已有了好几百岁的经历,
凡是你的土地上都有枞树挺立,
只有礼拜天生的孩子才能见你。


一丝柔和、纤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:“虽然你还没有完全说对,但因为你是烧炭的彼得,就算通过了吧。”他惊异地向四周一看,看到在一棵美丽的枞树下坐着一个小老头儿,身穿黑色短上衣,红色长筒袜,头戴一顶大帽子。他有一张和蔼可亲的小面孔,胡须细得像蛛丝。他用一个蓝玻璃制的烟斗抽着烟,真是少见。当彼得走近他时,更加感到惊异,他看到小老头儿的衣服、鞋子和帽子都是用彩色玻璃制成的,不过玻璃是软的,犹如还在热的时候一般,因为它随着小老头儿的每个动作而自如地变形,就像一块布料一样。

“你刚才碰到荷兰人米歇尔那个粗野的家伙了吧?”小老头儿说道,每说一个字,就奇异地咳一声。“他本想着着实实地吓你一下,但他那根魔篙被我夺走了,他再也拿不到了。”

“是的,藏宝人先生。”彼得回答说,深深地鞠了一个躬。“刚才我真吓得要命。那么您就是咬死大蛇的山鸡先生了,我真心地感谢您。不过,我到这儿来找您,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。我简直倒霉透了,很不如意。一个烧炭工是没有什么奔头的。我还年轻,因此我想,也许总有一天我会时来运转的;我常常看到别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发迹了,譬如埃泽希尔和舞场之王吧,他们的钱多得像稻草一样。”

“彼得,”小老头儿非常严肃地说,同时从烟斗里吸了一口烟喷得老远。“彼得,不要和我提这些人。如果他们表面上好像很走运,过了一两年反而更加不幸的话,那么他们能有什么收获呢?你不要看不起你的手艺,你的爸爸和祖父都是正直的人,也是干的这一行,彼得·蒙克!我希望你来找我不是因为偷懒的缘故。”

彼得见小老头这么严肃,又惊又愧,脸唰的一下红了。“不是的,”他说,“枞树林里的藏宝人先生,偷懒,我知道得很清楚,偷懒是万恶之首。但如果我想变换一下职业,改善自己的社会地位,你总不能怪我吧。一个烧炭工在世界上地位卑贱,玻璃匠、筏子手、钟表匠以及其他各行各业的人,都比他受人尊敬。”

“骄傲是失败之母。”枞树林里的小主人说,语气比刚才温和了一些。“你们人类,简直是奇怪的生物!很少有人对他的出生和职业完全满足。我可以打赌,如果你是一个玻璃匠,一定想当一个木材商;如果你是一个木材商,一定又会羡慕林务官的职位和地方官的住宅吧?好吧,这些我们暂且不谈了。如果你能保证好好工作,那么我愿意帮助你改善境况,彼得。凡是礼拜天中午出生的孩子,只要他知道怎样找到我,我总要答应他的三个愿望;前两个你可以自由提,我都满足,第三个如果太荒唐,我可以拒绝。现在你有什么愿望就说吧,不过——彼得,你的要求要合情合理,有意义。”

“啊呀!您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小玻璃人,难怪人们称您藏宝人,原来您那儿有大量的珍宝啊。好吧,如果我可以随心所欲提要求的话,那么我的第一个愿望是,比舞场之王还要会跳舞,每次进入酒店时,口袋里的钱永远像胖子埃泽希尔的一样多。”

“你这傻瓜!”小老头气愤地说,“希望会跳舞,有钱赌博,这种愿望多么卑鄙!你竟想这样毁了自己的幸福,愚蠢的彼得,你不觉得羞耻吗?即使你会跳舞,这对你和你可怜的母亲有什么好处呢?你希望有钱,只是为了花在酒店里,就像无聊的舞场之王那样,那么你的钱对你又有什么用处呢?这样,你整个星期还是一无所有,像以前一样穷困潦倒。你还有一个愿望可以任意提出来,但要用心想一想,要提得合情合理!”

彼得搔了搔耳后,迟疑了一会儿,然后说道:“呶,现在我要一所在整个黑森林地区最富丽堂皇的玻璃工厂,以及开厂所需要的一切设备和资金。”

“别的不要什么了吗?”小老头神色忧虑地问道,“彼得,别的不要什么了吗?”

“唔,您还可以给我一匹马和一辆车。”

“唉,烧炭的彼得·蒙克,你真糊涂!”小老头叫道,气恼地把他的玻璃烟斗扔向一棵粗大的枞树,烟斗被摔得粉碎。“马儿?车子?不,应该要理智,我告诉你吧,应该要理智。你应该要的是一个健全人的理智和见识,而不是马儿和车子。嗯,现在你也用不着那么懊悔,我们以后会看到,即使如此,对于你也不见得有什么害处,因为第二个愿望总的来说还不算荒唐。一所好的玻璃厂既能养活工人,也能养活厂主,可惜的是你没有要理智和见识,要是有了理智和见识,马儿和车子自然会来的。”

“可是,藏宝人先生,”彼得回答说,“我不是还可以提一个愿望吗?如果照您的看法,理智对于我是那么重要,那我就要理智吧。”

“先别提什么要求了;将来你还会碰到许多困难的,到那时候,如果你还有一个愿望可以随意提出来,你会感到高兴的。现在你回家去吧。这儿是,”矮小的枞树精灵一边说,一边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钱包,“这儿是两千金币,够你用了,不许再到这儿来找我要钱,再来的话,我一定把你吊在一棵最高的枞树上;自从我住在枞树林里以来,我就是这样干的。三天以前,年老的温克弗里茨去世了,在杂木林里留下一座大玻璃厂。明天一清早你上那儿去,出一笔合适的价钱把工厂买下来。你要好自为之,勤奋工作,我会不时去看你,帮你出主意,因为你没有要过理智。不过,我要老实地告诉你,你的第一个愿望很糟糕;你要当心,别上酒店里去鬼混,彼得!在那儿从来没有人得到过任何好处。”小老头一边说,一边拿出一个新的、非常漂亮的乳白色玻璃烟斗,装上几颗干枞子,叼在没牙的小嘴里。接着又取出一面火镜,走到阳光里,点燃了烟斗。他干完这些事以后,便亲切地向彼得伸出手来,和他握别,还叮嘱他路上要小心,并且抽起烟来,越抽越快,越吐越快,最后在一阵烟云里消失了,这烟云有一股真正的荷兰烟草味,慢慢地萦绕在枞树的枝梢上。

彼得回到了家里,发现母亲正在为他担忧,因为这个善良的女人以为她的儿子已经被征兵入伍了。然而他倒很开心,兴高采烈地告诉母亲,他在森林里遇到了一位好友,这位朋友向他资助了一大笔钱,这下他可以改行了,不用再烧炭了。他的母亲虽然三十年来一直住在烧炭工的茅屋里,看惯了烧炭工们被烟熏黑的面孔,正如一个磨坊女主人看惯了她丈夫沾满了面粉的大白脸一样,但她一听到彼得告诉她自己平步青云时,马上感到很虚荣,看不起她从前的社会地位了,她说:“是呀,作为一个玻璃工厂主的母亲,我就和格蕾特、贝蒂这些邻居不一样了。将来我在教堂里就要坐在前排,和上等人坐在一起了。”

不久,她的儿子就把玻璃厂从继承人的手里买了过来。他把原有的工人都留了下来,叫他们日夜赶工制造玻璃。起初他对这种手艺很感兴趣,经常慢悠悠地走进工厂,踱着方步,双手插在口袋里,走来走去,东瞧瞧,西望望,说东道西,惹得工人们不时地哄堂大笑。他最感兴趣的是看工人们吹玻璃,自己也常常亲口吹,用还没有发硬的玻璃吹出各种奇怪的形状。可是没多久,他就对这活儿感到厌烦了。起初,他每天来厂里一个小时,后来两天来一次,最后每星期只来一次,他的工人们也就为所欲为起来。这一切都是由于他到酒店里鬼混引起的。他从枞树丘回来后的第一个星期天,就上酒店里去了,舞场里已经有人在跳舞,那当然是舞场之王;而胖子埃泽希尔也早就到了,正坐在一把大酒壶后面,掷着骰子赌银元。彼得急忙把手伸进衣袋里,看看小玻璃人是不是答应了他的要求。哎呀,满口袋尽是金币和银币。他的两条腿也马上发痒,抽搐起来,好像要跳舞一般。在第一场舞跳完后,他带着舞伴走到最前面,站在舞场之王的旁边。如果舞场之王跳三尺高,彼得便跳四尺高;如果舞场之王跳了奇妙的舞步,彼得便交叉双腿旋转起来,每一个看跳舞的人都兴奋异常,惊讶不已。当舞场里的人听说彼得买了一家玻璃厂,并看到他每次从乐师面前跳过都扔给他们一枚银币时,更是说不出的惊讶。一些人认为他在森林里找到了财宝,另一些人认为他得到了一笔遗产。总之,现在所有的人都尊敬他,认为他是一个成功的人,原因就在于他有钱。就在当天晚上,他输了二十个金币,但衣袋里依然丁当作响,和装着一百个钱币时没有两样。

彼得看到大家那么尊敬他,高兴得不知所以,骄傲得不可一世。他大把地抛掷着金钱,把钱慷慨地赏给穷人,因为他记得从前穷困是怎样折磨自己的。在这位新舞蹈家高超的舞技面前,舞场之王相形见绌,彼得现在获得了“舞皇”的称号。星期天那些豪赌的人也不敢像他那样一掷千金,当然他们也赌不了那么多钱。可是他输得越多,赢得也越多;一切正像他以前向小玻璃人要求过的那样实现了。他曾希望口袋里永远有胖子埃泽希尔那么多的钱,现在他的钱恰好总是输给埃泽希尔。如果他一下子输了二三十个金币,胖子刚把钱收起来,这些钱马上又回到了他的口袋里。他就这样一天天放纵自己,最后比黑森林里最坏的家伙还要贪杯好赌。人们往往叫他赌徒彼得,难得叫他舞皇了,因为他几乎每天都在赌。同时,他的玻璃厂也一天天衰败下去,原因就在于彼得缺乏理智。他叫工人能制造多少玻璃,就制造多少玻璃,但是他在买下玻璃厂时却没有买下销售的诀窍,不知道把大量的玻璃往哪儿去推销,最后没法处理,只好以半价卖给流动小贩,以便支付工人的工资。

一天夜晚,他又一次从酒店出来走回家去。虽然他为了使自己快乐喝了许多酒,但他还是很郁闷,惊恐地想到自己的家产快要败光了。蓦然他瞥见有个人在他身边走着,他回头一看,哎呀,原来是小玻璃人。他不禁怒火中烧,蛮横地硬说是这个矮小人害得他好苦。“现在我要车要马有什么用?”他嚷道,“玻璃厂和这些玻璃对我又有什么用?当我还是一个可怜的烧炭工时,过得倒很快活,什么忧虑也没有。可是现在呢?为了我的债务,不知道什么时候地方官会找上门来,评估和拍卖我的家产!”

“是吗?”小玻璃人问道,“是吗?这么说,你倒了霉,倒要我负责吗?难道这就是我做了好事应得的报答吗?谁叫你当时提出那么愚蠢的愿望的?你连把玻璃往哪儿销都不知道,还想当玻璃商?我不是对你说,你要用心考虑再提出要求吗?彼得,你缺乏的是理智,是智慧啊!”

“什么理智和智慧!”他嚷道,“我和任何人比都不笨,这点我马上就叫你明白,小玻璃人儿。”说着,他粗暴地一把抓住小玻璃人的衣领。“绿色枞树林里的藏宝人,这下我可把你抓住了吧?现在我要提出第三个愿望,你得立刻答应。我在这里马上就要二十万银币,一幢房子,还有——哎呀!”他叫了起来,使劲地甩着手,因为森林里的小矮人已经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玻璃,像烈焰那样烫手,而小玻璃人却连影子也不见了。

有好几天的光景,他那烫伤的手使他想到自己的忘恩负义和愚蠢。可是几天后他就昧了良心,说道:“即使他们把我的玻璃厂和所有东西都卖光了,我也不在乎,只要胖子埃泽希尔还在,只要他星期天有钱,我就不会没有钱。”

是啊,彼得!可是,如果连胖子也没有钱了呢?有一天这事果然发生了,真是一个奇妙的警告。在一个星期天,彼得坐车来到酒店门口,店里的客人从窗内伸出头来,一个说:“赌徒彼得来了。”另一个说:“是呀,是那个舞皇,有钱的玻璃厂老板。”第三个摇摇头说:“说他有钱,当然可以,但是人们也纷纷议论,说他负了债呢。城里有个人说,地方官不久要扣押他的财产了。”这时,有钱的彼得自负而庄重地向站在窗口的客人打着招呼,跳下车来,大声说:“太阳酒店的老板,晚上好,胖子埃泽希尔已经来了吗?”一个沉闷的声音喊道:“进来吧,彼得!你的位子早已给你留好了,我们早已到了,正在玩牌呢。”于是彼得·蒙克走进酒店,同时伸手往口袋里一摸,马上知道埃泽希尔身上带了不少钱,因为他自己口袋里已经装满了钱。

他走到桌子后面,和另一些赌客坐在一起赌了起来,他赢了又输,输了又赢,就这样一直赌到大晚,一些正经的赌客回家去了,他们点起灯来继续赌。后来有两个赌客说:“现在已经玩够了,我们得回家看老婆孩子去了。”但赌徒彼得却要胖子埃泽希尔留下来。胖子本来也不想再待下去,但最后他叫道:“好吧,我先数数钱,然后我们掷骰子,每次赌五个银币,因为再少的话不像样,那就成了小孩子闹着玩了。”他掏出钱袋,数起钱来,一共一百个银币,现在赌徒彼得也就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了,用不着再数。起初胖子虽然赢了钱,但后来却一次又一次地输了,他老羞成怒地骂起来。如果他掷了一个暴子,赌客彼得马上也掷出一个暴子,而且总比他高出两点。最后他把仅剩的五个银币押在桌子上,叫着说:“再来一次,如果这次我输了,那我还要赌下去,你把你赢的钱借些给我,彼得,一个好汉是肯帮助别人的。”

“你要借多少都随你,就是借一百个银币也行。”舞皇说,他赢了这么多钱非常得意。这时,胖子摇了摇骰子,掷了十五点。“暴子!”他大声叫着说,“现在让我们看看谁赢吧!”可是,彼得掷了十八点。这时在他背后一个沙哑的熟悉的声音说道:“好了,这是最后一次了。”

他回头一看,站在他背后的是高大的荷兰人米歇尔。他吓了一大跳,拿到手里的钱都掉了下来。可是胖子埃泽希尔却没有看见这个森林巨人,他只是要求赌客彼得借给他十个银币,继续赌下去。彼得昏昏沉沉地把手伸进衣袋里,可是里面一文钱也没有。他又把手伸进另一个衣袋里去找,也没有找到一文钱。他把衣袋翻过来,还是没有掉下一个子儿。这时,他才想起自己的第一个愿望来:口袋里的钱永远像胖子埃泽希尔的一样多。完了,一切都像烟似地消失了。

酒店老板和埃泽希尔惊讶地看着他,他还在一个劲儿地找钱,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。他们都不相信他一个子儿也没有了,最后竟亲自动手搜他的口袋。找了一阵后,他们发起火来,一口咬定说赌客彼得是个卑鄙的魔法师,他把赢的钱和自己的赌本都用魔法送回家了。彼得拼命为自己辩解,然而客观情况却对他不利。埃泽希尔说,他要把这件可怕的事告诉黑森林的每一个人;酒店老板发誓说,他明天一早就进城去,控告彼得·蒙克是个魔法师,还说要亲眼看着彼得被活活烧死。接着,他们怒气冲冲地朝彼得扑去,剥下他的紧身短上衣,把他抛到门外去了。

彼得伤心地溜回家去。天上没有一颗星星,但他仍然看出身边有一条黑影跟着他走来。最后这黑影说话了:“你完了,彼得·蒙克,你的荣华富贵都完了,我本来可以把这一切告诉你的,可你那时不肯听我的话,反而跑去找那个愚蠢的小玻璃人儿。现在你明白了吧,一个人要是把我的忠告当耳边风,会得到什么结果。不过,你还可以到我这儿来试一试,我一向是同情你的命运的。凡是投靠我的人,还没有一个后悔过。如果你不害怕走这条路,那我明天一整天在枞树丘上等你。你要找我谈谈,只要叫我一声就行了。”彼得明白是谁在和他说话,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,一句话也不敢回答,急忙向家里奔去。

突然,门口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,讲故事的人讲到这儿只好停住了。他们听到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,有几个人叫着要灯,院门被敲得嘭嘭响,几只狗汪汪地吠叫。车夫和工匠等人住的房间朝着大街,这四个人霍地跳起来,朝那儿奔去,想看看门口发生了什么事。在灯光的映照下,他们可以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大马车,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把两个披着面纱的女子扶下车,一个穿号衣的车夫正在卸马具,一个仆人在解捆箱子的绳扣。“但愿上帝保佑她们,”车夫叹了口气说,“如果她们能平平安安地离开客店,我也不用再为我的小车担心了。”

“别做声,”大学生悄悄地说,“我猜想,那些人伏击的对象原来不是我们,而是这位夫人。也许他们在下面早已听到了她旅行的消息。要是能给她发出警报就好了!哦,有办法了!整个客店里除了我隔壁的一间,没有一个像样的房间可以给两位女士住。她们一定会被领到那儿去。你们安静地待在这个房间里,我去想办法通知她的仆人。”

年轻的大学生悄悄地溜进自己的房间,把蜡烛吹灭,只让灯亮着,这灯是老板娘给他的。然后他躲在门边倾听。

不一会儿,老板娘带了两位女士上楼来了,她一边说着亲切而温柔的话,一边领她们走进隔壁的房间。她劝她们早点休息,因为她们旅途上一定很累了,然后她下楼去了。不久,大学生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,一个男人走上楼来。他小心地把门开了一条缝往外看,原来是那个大个子男人,是他把两位女士从马车上扶下来的。他穿着一件猎装,身边挂着一把猎刀,看样子一定是旅途上管马的师傅,或者是两个外地女人的随从。当大学生看到上楼来的就他一个人时,便马上把门打开,向他招手,叫他进来。那人惊奇地走到门边,还没有来得及问对方叫他干吗,大学生便悄悄地对他说:“先生!你们今晚住的是一家强盗客店。”

那人大吃一惊。大学生把他拉进门内,对他说,这个客店看上去很不可靠。

猎人听了,心里很担心。他对大学生说,这两位女士,一位是伯爵夫人,一位是侍女,她们本来是想连夜赶路的,可是在离这个客店不远的地方,碰到一个骑马的人,这人向她们打招呼,并问她们想上哪儿去。当他听说她们准备通宵赶路,穿过施佩萨尔特地区时,就劝她们不要这样做,因为眼下夜里赶路很不安全。“如果你们听从一个老实人的劝告,”那人接着说,“就丢掉这种想法吧。离这儿不远有一家客店,虽然条件不怎么好,住得不怎么舒服,但在那儿过夜,总比在黑夜里赶路,冒不必要的风险要好。”这个给她们出主意的人,看上去很老实很正派。伯爵夫人因为害怕赶夜路遭到强盗打劫,便吩咐在这家客店过夜。

猎人决定马上去找两位女士,把她们面临的危险告诉她们,他认为这样做是他义不容辞的职责。他走进隔壁的房间,过了一会儿,他打开和大学生的房间相连的门,伯爵夫人走了进来,她四十岁左右,由于害怕,脸色刷白,她请大学生把详情重新讲了一遍。然后,他们商量应付困境的办法,并且决定尽可能小心地把两个仆人、车夫和工匠叫过来,以便万一遭到袭击时,可以共同抵抗一阵。

人到齐后,他们把伯爵夫人的房间朝过道的那扇门锁上了,还用橱和椅子把门抵住。伯爵夫人和她的侍女坐在床上,两个仆人守在她们身边。猎人和其他人在大学生的房间里围桌而坐,决心等待危险的到来。这时已是夜里十点左右,客店里一片寂静,没有一点惊扰客人的声响。于是圆规匠开口说道:“为了不打瞌睡,我们最好还是像以前那样做,每人讲一个有趣的故事。如果猎人先生不反对的话,我们就继续讲故事。”猎人不仅不反对,而且为表示他的诚意,答应先讲一个。他开始讲赛德的命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