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尔曼苏尔的故事

豪夫童话 时间:2018-08-26 手机网站

老爷!在我前面已经有几位讲述了他们在异国他乡听来的奇妙故事。说来惭愧,像这样能吸引你的故事,我连一个也讲不上。可是,如果你不觉得无聊的话,我愿意给你讲讲我的一个朋友的故事,他的命运充满离奇的色彩。

从前,在一艘阿尔及利亚的海盗船上——就是你用慈祥的手把我从那儿救出来的船——有一个年龄跟我相仿的年轻人。他虽然穿着奴隶衣服,可是从气质上看根本不像奴隶。船上还有一些其他遭遇不幸的人,他们或者是我不愿意搭理的粗鲁的家伙,或者是语言让我听不懂的人。所以,那时在一小时的自由时间里,我总是愿意去找那位青年。他说,他名叫阿尔曼苏尔,听口音他像是埃及人。我们谈得很投机,相处很好。有一天,我们谈起各自的身世。当然咯,我朋友的命运要比我的奇异得多。

阿尔曼苏尔的父亲是埃及一位有名望的人,住在那边的一个城市里,可是他没告诉我这个城市的名字。他在那里度过了愉快而又舒适的童年,享尽了世上的富贵和安乐。当然,他也很早就接受了智力培养,在伦理上受到了良好的启蒙教育,因为他父亲是个聪明人,给了他良好的道德熏陶,还给他请了一位老师,那是个有名的学者,可以满足一个年轻人的求知欲望。

阿尔曼苏尔十岁的时候,法兰克人越过地中海入侵到他的祖国,向他的民族挑起了一场战争。

男孩的父亲对法兰克人并不友好。有一天,他正要外出做晨祷时,法兰克人突然围住了他,谴责他反对法兰克人,并提出要他将妻子做人质,以表示他对法兰克人的忠诚。在他们的要求遭到拒绝后,他们就强行把他的儿子拉到军营驻地。

奴隶正在讲故事,酋长的脸上突然阴云密布,厅里响起一阵阵不满意的嘟哝声。“怎么回事?”酋长的朋友大声说,“年轻人怎么这样蠢,竟用这样的故事触痛阿里·巴奴的伤疤?他本该安慰酋长。现在,他不但没有让酋长消愁解闷,反而增添了他的痛苦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
奴隶总管对这个放肆的年轻人也很恼火,他扬了扬手,叫他住口。年轻的奴隶对这一切感到纳闷,他问酋长,是否故事里有什么内容引起酋长的不愉快。酋长听了这话,从座位上站起身来,说:“请安静,朋友们,这个年轻人在这里刚刚住了三天,他怎会知道我不幸的命运!法兰克人干下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,难道其中就没有像我一样的遭遇吗?那个阿尔曼苏尔会不会就是……唉,还是继续往下讲吧,年轻的朋友!”

年轻的奴隶鞠了一躬,接着讲了下去:

阿尔曼苏尔就这样被押进法兰克人的军营。他在那里过得还算可以,因为有位将军让他到自己的营房里去,通过翻译问了他许多问题,他对男孩的回答很满意。他处处关心孩子,不让孩子缺衣少食。孩子思念父母亲,变得闷闷不乐,他哭了好几天,但他的眼泪没有打动法兰克人。

不久,营地拆除了。阿尔曼苏尔以为这下他可以回去了,可是事情并非如此。部队转战沙场,到处同麦默洛克军队打仗。他们始终带着年轻的阿尔曼苏尔。当他求军官或将军放他回去时,他们都拒绝了,并说,由于他父亲忠于祖国,所以他们要扣押他,以此作为惩罚。结果,他总是没完没了地跟着部队行军,一连走了好几天。

有一次,部队突然发生骚动,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男孩的眼睛。他们议论着怎样捆行李,怎样撤退和上船。阿尔曼苏尔分外高兴,他一定可以获得自由了。他们骑着马,拉着车,沿着海岸一路撤退,最后终于望见了停泊船只的地方。士兵们纷纷上了船。可是,直到深夜,也只是一小部分人才登上了海船。阿尔曼苏尔竭力保持清醒,因为他相信任何时刻都会获得自由,可是最后还是睡着了,进入梦乡。现在想起来,他相信一定是法兰克人在他的茶水里加了什么,好让他沉睡不醒。因为当他醒来时,看到明亮的阳光射入小房间,而这个小房间显然不是他睡着时的那个房间了。他从床上跳起来,刚站到地上,又摔倒了,因为地面在晃动。一切都好像在晃动,围着他打转。他吃力地站起来,靠着墙跟,想逃出这个困着自己的小房间。

这时,周围响起一片奇特的咝咝声。他不知道自己是醒着,还是在做梦,因为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。最后,他摸到了一架小梯子,费力地顺着梯子爬上去。天哪,他是多么吃惊!他看到天空和海洋连成一片,而自己正在一艘海船上。他不禁悲伤地哭了起来。他希望回去,愿意纵身跳入大海再游回自己的祖国去。可是,法兰克人紧紧揪住他。一个司令官把他叫到跟前,对他说,如果他听话,那么他不久就能返回家乡。他说,现在根本不能让他登陆回去,要是放他回去,他非被打死不可。

世界上最不讲信用的就是法兰克人。船又航行了许多天,最后靠岸时,他们到的不是埃及的港口,而是法兰克王国的港口!

阿尔曼苏尔在漫长的航途上,以及以前在军营里,已经听懂并学会了几句法兰克语。现在,到了这个国家,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话,能说几句法兰克语是很有用的。他被押解着在这个国家走了好几天,一直来到了内地。到处有人前来围观他,因为陪同的人说,他是埃及国王的儿子,是到法兰克王国来念书的。

士兵们这么说,其实是为了让老百姓相信他们战胜了埃及人,而且跟埃及缔结了和约。他们一路走了好几天,最后来到一座大城市,这里就是旅程的终点。在这儿,他被交给一位医生,医生把他带到家中,教给他法兰克王国的种种风俗习惯。

首先,他必须穿上法兰克人的衣服,衣服又紧又小,远远不如埃及衣服漂亮。其次,他在鞠躬的时候不能把手臂交叉在胸前。如果他要对某人表示敬意,就必须用一只手摘下他头上像所有男人都戴着的那顶黑毡帽,用另一只手往一旁挥动,右脚还得往地上一蹬。当然,他也不能盘腿而坐——这是东方国家的人喜欢的舒适动作,他只能坐在高腿椅子上,让双腿垂下来。吃饭,也给他带来不少的麻烦,因为他必须把送入口中的所有食物先用铁叉子叉上。

医生是个又严厉又凶恶的人,他总是折磨这孩子。如果男孩忘了医生的吩咐,用自己国家的语言对客人说:“您好!”医生就会操起一根棍子打他,因为他应该用法兰克语说:“愿为您效劳!”他不能用自己的语言讲话或者写字,最多只能用它来做梦。要不是那个城里住着一个对他很有帮助的男子,他也许早把自己祖国的语言彻底忘掉了!

这是一位上了年纪却又十分博学的人,会讲许多东方语言,例如阿拉伯语、波斯语、科普特语,甚至连汉语他都懂一点。在那个国家里,他可以算一个奇才。他给别人教语言,别人付给他很多钱。他让年轻的阿尔曼苏尔每星期到他那儿去几次,并且用罕见的水果款待他。老先生真是一个奇特的人,阿尔曼苏尔在他那里感到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。他让人给阿尔曼苏尔做了几件埃及贵人穿的漂亮衣服,把衣服放在家里一间特别的房间里。阿尔曼苏尔进来的时候,老人连忙吩咐仆人把他带入房间,让他按照国内的习惯穿戴起来。然后,再让他走进被人称为“小阿拉伯”的大厅里。

学者家中的这座大厅里装点着各种各样人工培育的花木,如棕榈、竹子、雪松等等。地板上铺着波斯地毯,墙边放着坐垫,房间里没有一张法兰克式的椅子或桌子。老先生像一位教授,坐在垫子上,他跟平时判若两人。他用一条精致的土耳其围巾缠在头上做头巾,一把灰白的胡须垂在胸前,快要够到腰带了,看上去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。此外,他上身穿一件织锦睡袍改做的长袍,下身穿一条宽大的土耳其长裤,脚登一双黄拖鞋。尽管他平时爱清静,可是在这些天里佩着一把土耳其马刀,腰间挎一把镶着人造宝石的匕首。他抽着一根一米多长的烟杆,侍候他的人跟他一样穿着波斯衣服,有一半人还把脸和双手染成黑色。

起初,年轻的阿尔曼苏尔感到这一切都不可思议。可是,他很快就意识到,只要能够投合老人的心意,这些相聚的时刻对他是非常有用的。他在医生那里不能讲一句埃及话,而在这里禁止使用法兰克语。阿尔曼苏尔进门时必须首先祝福平安,波斯老先生立即庄重地回礼。然后,他示意年轻人坐到他的身旁,相互间开始用波斯语、阿拉伯语、科普特语进行亲切的交谈。他的身旁站着一个仆人,他们在这一天把他称做奴隶。奴隶手上捧着一本大书。其实,这是一本辞典。老人如果有的词想不起来,便示意奴隶迅速地翻阅辞典,找到他想要知道的词,然后继续讲下去。

奴隶们用土耳其茶具端上清凉饮料。阿尔曼苏尔如果想恭维老人的话,那么,他就得说,这里的一切都像在东方国家一样。阿尔曼苏尔能够顺利地阅读波斯文,这对老人是极其有利的。老人有许多波斯语的手稿。他让年轻人大声朗读,自己则专心致志地跟着读。他用这样的方法记住了波斯语的正确发音。

这就是可怜的阿尔曼苏尔度过的欢乐日子。老先生从来没有让他空手而回。他常常带回去许多贵重的礼物,有钱币、亚麻织品等等,这些东西医生是不肯送给他的。阿尔曼苏尔在法兰克王国的首都生活了几年时间,而他对家乡的怀念却丝毫没有减弱。在他十五岁的那年,发生了一件对他的命运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:

法兰克人推选他们的第一元帅当国王和全国的统治者。在埃及时,阿尔曼苏尔常跟那位元帅叙谈、聊天。阿尔曼苏尔从盛大的庆典上虽然看出并且明白城里发生了大事,然而他不敢想象这个国王就是他在埃及看到过的那个,因为那时候元帅还是一位年轻人。

一天,阿尔曼苏尔走在一座桥上。原来一条宽阔的大河把城市分做两半,河面上架设了几座大桥。这时候,他看到一位穿着简易士兵服的男人,此人靠在栏杆上,注视着河里的波浪。这位男子的相貌引起了他的注意,他觉得以前好像见过这个人。他动起脑子,回忆起往事,当回忆的线索终于落到埃及王国时,他恍然大悟,这位男子正是那个法兰克人的元帅,那时在帐篷里经常跟他交谈,还常常善意地照顾他。阿尔曼苏尔不知道这位元帅的真实姓名,但仍鼓足勇气朝他走去,按照国内的习俗,把双臂交叉在胸前,用从前在军队里的方式称呼他:“你好,小班长!”

那人惊讶地回过头来,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年轻人,思量了片刻,然后说:“天哪,这可能吗?阿尔曼苏尔,原来是你在这儿吗?你的父亲好吗?埃及怎么样?你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的?”

阿尔曼苏尔再也控制不住了,悲痛地放声大哭,然后对他说:“小班长,看来你还不知道,你的那些老乡,那些猪狗,是如何虐待我的,对吗?你也许不知道,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看到我的祖国了。”

“我真不希望,”那人说着,脸色变得阴沉起来,“我真不希望是他们把你带到这里来的。”

“啊,就是他们,”阿尔曼苏尔回答说,“你们的士兵上船的那一天,正是我最后一眼看到祖国的日子。他们把我一直带到这里,有位连长看我可怜,替我向那位该死的医生付了生活费。可是,那个医生经常打我,让我饿得半死不活的。可是,小班长,你听着,”他十分坦率地说,“我在这儿遇上你,那是件好事。你应该帮助我。”

听了这话,那个人微微一笑,问他该用什么办法帮助他。“你瞧,”阿尔曼苏尔说,“我向你提什么要求,这也许是很不合适的。你对待我一直很友好,可是,我知道,你也是个可怜的人。从前,你当过元帅,可你从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穿得那样华丽。今天,从你的穿着来看,你的处境也不是太好。最近,法兰克人终于选出了他们的国王。毫无疑问,你一定认识几个可以接近国王的朋友,如陆军元帅,外交大臣,或者海军将军等等,是吗?”

“是的。”那人回答说,“那又怎么样呢?”

“你可以在这些人面前替我美言几句,小班长,让他们恳请国王释放我。当然,我还需要一些钱,作为远涉重洋的旅费。另外,你还应该答应我,既不对医生,也不对那个阿拉伯老教授提起我的事。”

“这位阿拉伯老教授是谁?”那人问。

“哦,这是一个奇特的人。关于他,我下次再给你讲吧。要是他们知道了这件事,我就再也不能离开法兰克王国了。你愿意替我在官员们面前说情吗?请你如实告诉我!”

“跟我来吧,”男子说,“也许我现在就可以帮助你。”

“现在?”年轻人惊骇地叫起来,“现在绝对不可能,医生会揍我一顿的。我必须赶紧回去。”

“可是,你的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呀?”男子一面说,一面用手把他拦住。